《高尔夫旅行》

杂志出版人


在微信群里我对一位老兄说：“抽时间写写第一代球迷吧，越琢磨越有意思。”

这不是我的唯一留言，他是国内第一代球会经理人，自然也是第一代球迷的见证者。但他笑而不答。


所以还是我来吧，抛石引玉。


1．三十多年前，高尔夫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，砸在了第一代球迷头上。


2．不是第一批或第一波，而是第一代，主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打球的那些球友。往前看，最初的球会如中山温泉、深高、北京国际，会员与嘉宾都是香港人、日本人甚至泰国人，国内球迷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，充其量也是点缀和陪衬。再往后，比如到了非典的2003年，则大致可以划到第二代了。粗略估计，第一代球迷已然五六十岁往上，早不是球迷大军的主力，有些已经刀枪入库，放马南山。


3．别说在英美，就连在周边国家，第一代球迷这种概念也是不存在的，早灰飞烟灭了，即使存在，也仅限于江湖传说里。但国内不同，第一代球迷不仅健在，而且活生生就在我们周边。


4．第一代球迷主要是老板，或高官。其中的主线是这样的——早年那一波进入中国的日商、港商、外商，不少都在向各级政府推介高尔夫。霍英东就是代表，成功地说服总理赵紫阳，以及第一任高协主席荣高棠，不仅赠予他们球具，还推举了自己的私人教练邓树泉。他们的带动作用自不待言。回想邓小平视察北京国际球会的情形，那是一段多么开明多么豪迈的岁月啊。


后来央企老总邀政府官员打球，民企老总请国企老总，银行行长拉地产老总，构成了独特的互动关系。后来私营业主则成了球迷的主体，我参与的两次调查中，私营业主都占多数，接近五成。


在英美地区，一个球手最初的课程出自父母或同学，日本、韩国来自公司同事，而国内则来自合作伙伴。这非常重要。


5．高尔夫突然就从天上掉下来，砸在自己头上。在深圳几家球会，当年专卖店买卖真旺，丝毫不输球场生意，许多球杆都没有摸过的朋友，被拉进专卖店全副武装一下，就径直下场去了。结果呢，第一代球迷就这么出现了，他们年龄相当，诉求相似，齐刷刷的一帮精壮汉子。有人到国外打球时都纳闷儿，球场上怎么都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和欢蹦乱跳的孩子？其实，不是他们奇怪，而是我们太反常了。这一点，同样非常重要。


6．我有一个朋友，算是高官吧，打球快二十年了，对规则还是不甚了了，经常犯些低级错误。我提醒他时，他会像触电一样说道：“原来这样啊？！我那帮球友从来都不告诉我呀！”他那帮朋友要么部下，要么民营公司老总，人家哈着他还来不及呢，岂敢造次？


不像国外球手，在家庭、学校就接受过规则、礼仪、历史的熏染了，第一代球迷在这方面有着先天不足，著名的“大流氓规则”就是第一代球迷的代表作。正剧加谐剧，再加闹剧，一路演了下来。


7．第一代球迷对高尔夫的影响大了去了。比如，他们眼里的好球场，会所必须气派，为此可以忽略球场本身优劣，不如此不足以匹配个人身价。业界曾经想方设法扭转这一误解，但是徒劳无功，扳不过来。又比如，他们认为打球肯定开车，所以球场必定有球车道，殊不知太多经典球场都是回避球车的。再比如，地道的林克斯属于球场珍品，但在第一代球迷看来，管他什么林克斯，先种上花草树木再说。呵呵。


8．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第一代球迷的特点，那就是独。东富西贵嘛，我行我素惯了，行事方式绝对一竿子插到底，说一不二，因此不是一般的独。高尔夫运动的精神，《规则》写得很清楚：“为他人着想”，但对于第一代的大多球迷来说，恰好相反。一般来说人们加入一家俱乐部，会事先了解一下俱乐部三观，球会特色是什么？球场怎么样？会员都有哪些？秉承什么理念？（当然，俱乐部未必就有这些内涵）合拍了再申请加入。第一代球迷没这么繁琐，只要喜欢，就付款入会了，其余不管不问。结果麻烦留下一堆。按道理同一球会的会员关系不同一般，志同道合不敢说，起码是意趣相投，但实际上他们往往相当疏远，见面都不会打个招呼，打完俱乐部月历赛，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缺席代表球会价值关怀的晚会了。为此，不少球会头疼不已。


在洛杉矶一个球场，两个国内球迷遇上了，彼此且试探且寒暄。“你是中国来的？”“听口音你也是北京的吧？”“你是北京哪家球会的？”“哎呦，咱们是一个球会的，我也是会员！”真独。


9．但第一代球迷的球技实在了得。几大车主赛的全球总决赛，国内球友经常拿冠军。跨国公司的内部比赛，冠军也通常是国内朋友。历史如此之短，队伍如此之小，经常闪躲着舆论偏见与讨伐，做到这一点确实太牛了。


由于球技了得，因此那些距离短、难度小、不刺激的球场，即使再好也不招待见的。第一代球迷经常违规站在最后一个发球台打球，原因就在于此。正因为这样，国内新建的球场长度少于7500码，都羞于示人。不少球场对于老人、孩子而言，几乎是不可打的，但在第一代的球场词典里，压根儿就没有老人、孩子的条目。


10．第一代球迷是这项运动的奠基者、推动者。光是打球还不过瘾，他们还按捺不住投资冲动。你建一座球场，我也要开一家球会，而且还要比你的好；你干球具，我就做服装用品，再不然就经营赛事；你的孩子在学球，我就把孩子送到美国学球。不知不觉中，高尔夫运动渐渐成了气候。他们是开创者，而第二代第三代球手是守成者，这方面第一代干得更漂亮。如此这般，在国外很难发生，但在国内，这种事情不发生才怪。


第一代球迷走下果岭，正淡出球场。第二代第三代球迷已经占据球场中央，让他们开着豪车却衣冠不整，腰缠万贯却贪图女球童小便宜，那是不可能的了；让他们着魔了似的赌球，而且赌注动辄万计，那也几乎不可能了；让他们把身家性命都投到球场上，那更是天方夜谭。打球就是打球，他们已经超越了前辈。


但想着第一代球迷，我却莫名不舍，第一代老炮儿。


END

文//李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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